杉木
他的右边是一棵高大的冷杉,冷杉后面是楼房,楼房后面是山,房屋沿着山脊堆叠上去,山上有一座电视塔。他的前面是楼房。他的左面是楼房,藤蔓和花卉沿着窗台流淌。
房屋的玻璃有一半是绿色,有一半是蓝色,但最终都被黑色的风倒灌。
他的身后是矮墙,再往后是看不见的天空,水泥里太阳的热量炙烤着他的背灼热绵长。
樆是九岁时被收养的,因为乖巧,因为机警,因为善于掩藏。他的眼神很安静,像无边际的平原。没有破口和污迹。没有兽类奔驰。
他坐在一地铜铁部件里望着窗外的孩子,枝叶生长成她的盘髻,路灯把她包裹进昏黄,她的目光清亮。
于是溪流交汇,山脉隆起,云层融冰。
“百山祖。”女孩浅红的裙摆在褐灰色的风衣下飘摇。
“你呢?你叫什么名字?”
他给她听绿日和nick cave的歌,她讲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。
她讲过一个故事。是过去和明天,是逆风的树木,是长久的留恋与哀伤。
“在一个孩子很小的时候,他只有一个朋友。那是一棵树。小孩觉得树很好,不会嘲笑,不会生气,也不会斤斤计较。小孩没有玩具,他就用树叶当笛子,拿枝桠当弓,拿果实当子弹,去惊扰休憩的归鸟。孩子很小的时候,总是想要占有,想要接受。所以他在心里拥有这棵树,所以他接受夏天的凉荫和冬季的碎雪,接受春和秋。
“小孩很快长大了,长大的孩子喜欢模仿和伪装。孩子发现他无法模仿树,但他伪装成开心的样子。后来孩子忘记了自己是在假装,以为自己是真的快乐。于是他的眼睛里有了玫瑰的颜色,有了珊瑚和橄榄的颜色,有了海蓝和暗金。他依然喜欢靠近树,像黑暗一样包容又安全。
“后来他离开了,变得喜欢海上的云,喜欢线条凌厉的鹰隼,喜欢人群。可是他依旧想着树。却隔着大陆和湖泊。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,梦里他变成了鸟,又从鸟变成了之前的小孩。树冠盖住了地面。他还在枝干里睡着。有简单的叶笛缥缈,忽远忽近。多余的画面褪色,只有深深浅浅的绿意。
“后来他醒了,窗台上有一段新鲜翠色的枝蔓。”
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风来过而后远行,火燃起又熄灭。她的眼睛却一直朦胧,直到故事的结尾,那层雾气才散去。流露潭水一样的神情。
他想问祖这到底是个什么故事,又觉得好像应该想起一些事情,他忽然开始难过起来。似乎忘记了。似乎还在。是你么?快回来。
许多东西被挖掘被翻晒,散发出微咸。
再见。
好像睡了太久太久,一个梦反复不断。很快了,很接近了,可是我发现无法拼成你。无法改变。无法勾勒。
祖在哪里?你的故事还没完呢,你忘记了告诉我它的结局。
明明之前还在的,那件风衣的奇特触感在指尖清晰。我会在原地等你,不会乱跑不会被小丑和姜饼吸引,就像一棵年轻而苍老的树。
我猜可能需要很久吧,我有些累了,我先睡了。你回来的时候我就醒了,听你讲完这个故事。
羽翼扇动。
风带来了陌生的气息。
陌生又温暖。
有人声。
终于又见面了。
我一直很想念你。
“我也想念你。”
“请醒过来。”
“请好好活下去。”
“请好好活下去。”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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